被铁链锁住的母亲，被锁住的还有这个国家的尊严

母亲，在中国的词汇里，一直以来都是赋予足够的尊敬和尊严。升堂拜母、父母恩勤、母爱无言、岳母刺字，都在讲述母亲，赞美母亲。在中国的诗词里，也有无数赞美母亲的诗句，《诗经》有“哀哀父母、生我劳瘁。”《劝孝歌》有“尊前慈母在，浪子不觉寒。”孟郊有“谁言寸草心、报得三春晖”。韩愈有“白头老母遮门啼，挽端衫袖留不住。”

这些诗词，无一例外都在赞美母亲。

就连国家需要拟人化的时候，也会说祖国母亲，大学也会说母校。歌词里也会唱“祖国啊，你是慈祥的母亲”，“我把党来比母亲”。母亲在中国的语言体系里，会被无限制的拔高，被无限制地赋予母亲之外的意义。

可是，当见到丰县一个生了8个孩子的母亲被铁链锁住时，我只想让母亲回归到母亲的位置。在母亲这个词汇上，此刻，我们都应该以母亲这个词而感到羞耻。这个我们，是整个社会里的每一个人，包括你和我，包括高官、教授、也包括贩夫走卒，包括这个社会的每一个人。这是关于母亲尊严的自觉，是的，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，我们整个社会让母亲这个词蒙羞了。

请让母亲回归母亲，而不是其他身份。请不要再赞美母亲，请不要再给母亲增加额外的任何身份。请把母亲回归母亲，请给予这个国家，这块土地上，一个母亲该有的尊严。那冰冷的铁链上锁的是一个母亲，是一个人，请给予她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尊严。那冰冷的铁链的另一头，锁住的不是一个远在千里外的人，而是一个真实的母亲。

我能感受到那铁链的寒冷，那铁链无情地吞噬着一个母亲的生命，那碗肮脏的稀粥，让一个母亲的尊严扫地。被打掉的牙，被扯掉的头发，被一次次当作生育的机器，身体一次次被践踏，肉体从青春一次次走向一座废墟。在一声声炮竹声中，这个母亲的尊严扫地，这个母亲在过去的二十年，从来没有被当作一个人来对待。一个母亲不该承受这样的对待，一个母亲不应该拥有这样的命运。一个母亲不应该经受这样的生不如死的痛苦，一个母亲不应该在这样的中国，还要去承受如同一百年前中国女性经历过的命运。

这几天，是冬奥会开始，又是过年。是中国人喜庆的日子，在网上一边是女足夺冠的荣耀，一边是“和08年最大的不同，在于从我转向了我们，08年，我们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家底，而现在我们要告诉世界我们一起”。这是何等的民族自信，是何等的民族情绪。

可是我却开心不起来，难道我们生活的是两个中国？一个中国里讲述着盛世的荣耀，一个齐心协力的中国，一个勇敢迎接世界的中国，一个自由、文明、包容的中国。而另一个中国，却在千里之外的徐州丰县，一个母亲20年的身体一次次被蹂躏成一座废墟，他的男人在接受采访时，无比荣耀地告诉世人，孩子多了不怕，一个长大了，出外打工，带回几万，八个孩子就可以带回几十万。

一个中国里，歌舞升平，如同唐诗里的中国，海上生明月，天涯共此时。另一个中国里，却是对女性的蹂躏，对母亲尊严的践踏，是把人当工具，是一个生了8个孩子的母亲，正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，是一个社会对这种返祖社会的纵容和包庇。

这一直让我很恍惚，难道我们生活的土地，不是同一块土地？一块土地上放着烟花炮竹、灯火通明、家人团聚、灯火可亲。而另一块土地上，却是血和泪混合的土地，是污泥、是淤泥、是泥淖、是不堪，是艾青写的《大堰河我的保姆》时的土地？是我少年时，全国到处买妻时的那块土地，是带着女性的血和泪，带着对女性摧残和不公的那块土地。

在关于母亲的问题上，这个问题不用任何讨论，没有任何讨论的余地。难道我们应该包容这样的道德观和伦理观，给予施害者和包庇者足够的理解和同情？给予那些盲井似的乡村给予理解？难道我们愿意牺牲这些年拼了命才得到那一点尊严，去返回一百年前的中国？这难道不是一种新的施暴？

这样的故事不应该发生在当下的中国。一个有自觉的社会应该以此事，感到羞耻！

这个问题，也不应该有任何中庸的言论，不应该有任何开脱、解释的理由。人伦和道德都不应该在今天颠倒如此。如果有一丝一毫的颠倒，都是这个社会的退步。是整个社会的纵容和错误，是法律的不作为。才让那条冰冷的铁链锁住一个母亲全部的尊严，那条铁链拴着的不只是一个人，还有整个社会的良心和底线，还有整个社会对文明的理解，还有整个社会的尊严，一个国家的尊严。

这样的故事不应该发生在当下的中国。

这里没有回旋的余地，是整个社会必须与其作战，没有任何理由为自己过去和将来的不作为找寻任何借口。

如果今天，依然有人为这个问题辩论，那锁住母亲的铁链，未来也一定会锁在你的身上，锁在你的妻女身上。

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，丧钟正为你而鸣。

一个有自觉的社会也应该以此事，感到痛心疾首的羞耻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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